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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长青心知自己再这样杀下去,海盗那边不找他才有鬼呢,他得找个藏身之所,泉州怕是不能待了,得早日另作他途。
他套着厚厚的蓑笠在城中游荡,见到张贴捉拿他的榜文就暗自偷笑,他一直没出城,躲在好朋友阿龙家里,这阿龙身长九尺,一身赘肉,搁那儿一杵谁见了都不敢招惹,可唯独有一点不好——脑子不太好使,家里就剩他一人,平时捕鱼为业,可如今海盗猖獗算是断了他的活路,叶长青藏在他家里,把抢来的钱分了他一部分才算是能把日子过下去,可以后怎么办呢?
“阿青,你到哪儿去啊?”阿龙把削好的梨递给他,“还要去杀吗?现在闹得满城风雨,我们还是趁早跑路吧。”
(资料图)
“这你别管,”叶长青接过梨,两三口进了肚儿,“我今天再干他娘的一票,完事后咱俩到台湾找个营生,那地儿没什么人,你我只要肯吃苦,有一膀子力气,垦上几亩地,专心侍弄庄稼,还愁没饭吃,这出海的营生已经被海盗给搅黄了,咱不下海,就吃地里的庄稼,天天过太平日子。”
“好啊,”阿龙含着梨傻笑,“去台湾好,我也想有块自己的地。”
他穿着厚重的蓑笠想起阿龙的脸,一听到再也不用下海他乐得差点没被梨肉给噎死,再杀一个,他像是犯了烟瘾一样,用那把短刀割人脑袋时的快感诱惑着他,不多时便找到下手的目标。
那人穿一件浅葱色山形袖口羽织,下配一条漆黑马乘袴,袴上腰带绑着一柄武士刀,那人蓄了本多发,中剃比他前几日杀的倭人要大,头上的髷高高地结了起来,鬓角下边也抹了层油,骚的很。
就你了。
他按捺不住体内嗜血的欲望,见倭人拐到小巷中,他捏着带有麻药的手绢渗出一层汗,尾随其后,那人解开腰带掏出那话儿立在墙根。
好机会。
叶长青先是缓缓靠近,见他一股浊流打在墙上,尿液顺着墙淅淅沥沥淌下来,他快步上前,左臂勒住他脖子,右手刚要把手绢往他嘴上捂便被他抬起胳膊一肘戳翻在地。
倭人不慌不乱,尿完最后一滴还不忘甩甩那话儿,抖了一下,长吁一口气,他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叶长青。
叶长青从腰间抽出短刀,朝倭人后背砍去,倭人迅捷的一闪身,一刀落空,他毫无章法的朝倭人胡劈乱砍,都被轻轻躲过。
阿爹,可恨我贪多误事,今日怕是要折在倭寇手中,他心知不是倭人对手,再打下去也是徒劳,他手腕一晃,短刀倒持,瞪着倭人,“我只恨将光阴虚耗在学堂里,要是练得一身武艺,早就将你捅透气了,你们这群狗东西,还敢堂而皇之在泉州城招摇过市,官府怕你们,海防怕你们,这是什么世道!要是泉州有一百个不怕死的,你们这帮吃人的恶魔早就被撵到海里喂鱼了!”
说罢,他发出凄厉的长笑,举起短刀就要自己了断。
咣当。
倭人抽出武士刀将他的短刀打落地上,“我还以为这几日杀海盗的英雄有多么了不起,原来还是个毛孩子。”
他的官话讲得很生硬,说出来都是一个调,叶长青双手被震的生疼,“你应该庆幸我不是什么盖世英雄,要不然早就取了你的狗头。”
倭人将武士刀优雅的装入刀鞘,饶有兴致的看着他,“为什么要杀我呢?”他双手抱臂,蹙眉问道,“难道日本人都是坏蛋?”
“就是你们这些倭寇勾结海盗害得沿海百姓不得安生,你们天生就是强盗,动不动就威胁索要酬金,不给就杀人,我阿爹起早贪黑挣得每一个子儿靠的都是自己的双手,可你们呢,”他手撑着地站起来,指着倭人,“你们就是一群蚂蟥,吸干了像我阿爹一样千千万万老实人的鲜血,还在这里问我为什么杀你?你们个个该杀,真可惜蒙元征讨你们倭国时被几阵大风给搅了事,不然哪有你们今日耀武扬威的份儿!”
“还真是个不怕死的,”倭人从腰间抽出折扇,在手中轻轻打着拍子,“那些浪人确实该杀,坏了武士的名声,将忠诚、廉耻、信义、俭朴丢入大海之中,”他语气陡然变硬,“八嘎!你不该将这些该死的浪人跟武士混为一谈,我今日在街上就是为了引你出洞,你也真是愚蠢,竟然天真的以为日本人都是不懂思考的傻瓜,你亏的是被我发现,如果是被浪人捉到,你早就被五马分尸了!”
叶长青疑惑的看着他,听他这话的意思,跟倭寇不是一伙儿的,他嘴角勾出一丝轻蔑的笑,“我管你说什么,倭人都是一丘之貉,你要杀便杀,少跟我这儿啰嗦!”
倭人收起折扇,缓步走近他,木屐声一下一下,叶长青腰杆挺得笔直,用眼神逼视着缓步走来的倭人。
“真是油盐不进,”倭人自报姓名,“我叫小林龙马,是奉了大日本国幕府将军的命令前来此处调查浪人侵害中华之事的,”他双手抱臂斜靠墙上,斜眼瞅着叶长青,“我多方调查,你口中所谓的倭寇大多都是,”小林嘴角猛抽了一下,“你们自己人。”
叶长青刚要反驳,小林怒目而视,“八嘎!听我讲!”叶长青别过脸。
“贵国不开海禁,一味的强调不开海禁是为了防止倭患愈演愈烈,实在是荒谬,倭患之烈正是因为贵国只会堵塞,不懂疏通。哪里有利润,哪里就有冒险,贵国物产丰盈,却只与我国进行这不够塞牙缝的朝贡勘合贸易,日本人心怀不满,你们沿海各省的百姓也断了财路,一个是买货的,一个是卖货的,多好的事儿,却被贵国朝廷给搅黄了,于是乎便有了数不清的倭寇,皇帝花多少钱,派多少兵来这里都打不赢区区几千个倭寇,你不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吗?”
叶长青没接他话茬,不过心里正琢磨着他讲的这些。
“这件事就讲这么多吧,”小林站直了,语气变得很正式,“幕府如今急需人才,小英雄,随我去日本谋个富贵吧。”
“我不去,”叶长青冷冰冰的回他。
“去不去由不得你。”小林劈手就是一掌,叶长青被打晕在地。
等他醒来,自己在船舱里被绑了个结实,船上下颠簸,晃得他肠子肚子都挤到一块儿了,这是哪儿啊?
面前放着一碟稀粥水,他蠕虫一般拱过去,探出舌头像狗一样舔舐着,脑袋上挨了一下,他眼白被打的翻了出来。
“还知道吃东西啊?”
又是这种生硬的没有高低起伏的语调,叶长青听出来这是两个倭人在对话,他刚费劲抬起头要看是谁打了他,背上又被武士刀鞘猛戳了一下,他额头上的青筋快要爆出来,嘴巴张太大把嘴角都给撑破了,鼻涕跟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汩汩涌出,口水顺着破开的嘴角一线一线沥了下来。
他挣扎了一下,如瓢虫般背弓起来着地,手脚朝天,倭人照他头上踹一脚,他陀螺似的转一圈,照屁股上来一脚,他又倒转回去,俩倭人边嬉笑边踢打着玩,就这样来回踢了他几十脚,玩腻歪了,两人才整了整衣服,朝他身上啐了口吐沫甩着袖子离去。
这种带有羞辱性质的殴打让叶长青生不如死,他忍受不了这种侮辱,遂决定绝食而死,只是可惜,那俩倭人见他一连两日都不吃饭,硬生生抠开他嘴巴给他灌了一大桶浆糊,他猪一样嚎叫,任人欺侮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屎尿都拉在裤裆里,他整个人形同枯木,本来就消瘦的脸颊深陷进去,身上四处流脓,奇痒难耐,他的手脚被倭人绑在一起,系在一根横木上,这些天他一直保持一个姿势——弓着背躺在地上,四脚朝天,像只装死的瓢虫,精神的堤坝已经摇摇欲坠,再来上一顿羞辱,他估计就疯了。
可后来几天却静的出奇,再没有人进来打他了,他醒来,嘴边的小碟子里总是有米粥,他将舌头伸成各种形状去舔舐,他早就不想死了,他要报复,报复倭寇,报复海盗,报复这不公的命运,要活下去,要将这些欺辱自己的人吊在房梁上用鞭子抽他们,烙铁烫他们,用小刀剜掉他们的心脏,用锤子敲碎他们的脑壳,他将舌头吐得更长了,沾到米粥便伸回口中,就这样一下一下,活像一只苍蝇,他吃累了,不多时,便睡着了。
醒来时,他身上的绳索被撤去了,桌子上摆放着一大碗鳗鱼饭,他端起来狼吞虎咽,吃得太急,噎得他手捂着脖子,他又不舍得将饭吐出来,保持这将吐未吐的姿势有好一会儿,直到卡在嗓子那儿的一口饭被生生咽了下去,他保住了嘴中的胜利果实,把它们一粒都不浪费的吞下。
他一屁股蹲坐地上,身上的伤口结了痂又被打裂,裂了后复又结痂,又疼又痒,他的腰快要断了,这几日,重量全都集中在腰上,如今可以平躺在地,他紧张的神经一下得到舒缓,想死的念头便越来越微弱了,他稍一恢复,仇恨便吐着信子缠住他的心尖,他虽然极度疲惫,可还是眯着眼睛使劲的想那俩欺负他的倭人长什么样子,他只能想起两张变了形的脸,狰狞的笑着,嘴中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他听不懂的话。
他想起十二岁那年,自己跟同村财主家里的孩子打架,那小子挺着装满鸡鸭鱼肉的肚皮,打出来的拳虎虎生风,自己完全招架不住,想跑又怕丢面子,小财主一拳打在他眼睛上,他脑袋嗡的一下就跟倭人用脚踩他脑袋时的感觉一模一样,他好汉不吃眼前亏,捂着眼睛回到家,叶根生看了心疼,问他谁打的他也不说,老叶叹了口气,也就没再管他,这小子整天跟人打架,他擦屁股都擦烦了。
叶长青突然笑了出来,小的时候被打,小财主嫌他穷欺负他,现在被打,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,他神经质般越笑越大声,旋即悲从中来,怔怔的看着船舱顶上的木板,他被小林一掌打晕之后便来到这个鬼地方,打他的倭人是小林的人?还是小林打完他就走掉了,自己落入倭寇之手?
他用尽全身气力撑起身子,门吱呀一声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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